简洁阅读 打印本文 默认 增大 缩小
微信扫一扫 转发分享本文

心中之井

时间: 2024-05-14 15:05:32 来源: 玉林日报 作者: 潘大林

在自来水普及之前,水井遍布城乡,随处可见。

人们吃水靠它,洗澡靠它,濯菜靠它,这大自然的馈赠,伴随了人类数千年的历史。

只是我小时候却没能享用它。

我们村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溪,咕噜噜地穿过全村,村头有一个半人深的水窝,流水积聚在那里,成了全村人饮用的依赖。每天一早,人们到水窝挑水做饭、洗衣濯菜,因流水清澈,长年充盈。待到酷热的夏天,小孩子耐不住高温的烤蒸,脱了衣服就往水窝里跳,但大人们一样在这里洗菜,从不觉得水被弄脏了,因为水是四季长流的。

清澈的古井。 (潘大林 摄)

后来,到别的村子去走亲戚,看到人家的水井,看到那碧绿澄明的水,才知道我们长年累月所喝的水,与水井的水相比实在是太脏了!我们那些水,流经上面村子,已被人用过不知多少次;经过田野,不知和多少浇地的脏水融汇一起;经过路旁,又不知被行人往里面丢了多少脏东西!只是我们没有挖井的条件,只好将就着仍用那溪水。别人家的大水井,在井台边砌着一面半人高的墙,有的墙上还嵌了一面碑,说明这个井的缘起,说明谁是挖这个井的发起人和赞助人,告诫后来者要铭记前人的恩泽,吃水不忘挖井人。井台边往往还有一个井神——龙王的神位,摆放着一只香炉,经常有没烧完的线香在袅袅地冒着青烟。旁边放着一只粗瓷大碗,专供口渴的路人使用。这应当是乡村水井最常见、最暖心的配置,让夏日之中干渴难奈的路人在此领受碗水之恩,以至没齿不忘!

因而,水井一直是人们心中十分神圣的存在。我们邻村有一口水井,大家对它十分爱护珍惜。一天,一个小男孩不知为什么,竟趁人不注意,朝水井撒了一泡尿,刚好被他父亲看见,父亲什么都没说,将他拉回家去,关在房里,只给他送去饭菜,不给他水喝。才过一天,他就受不了,连连求父亲要水喝。父亲说,你知道为什么不给你喝水吗?他说知道了,我不该往井里撒尿。

有史以来,水井就是人类必不可少的伴侣,古人往往傍井而居,小者成村,大者成市。唐代著名经学家孔颖达注云:古者穿地取水,以瓶引汲,谓之井——这里的瓶,其实是瓦罐,民间便有“瓦罐不离井上破”之说,但后世南方取水多用木桶,瓦罐就不必破在井上了。古制又有八家为井之说,看字形而知,大概是八户人家围绕着井边而居。

古人用井水用了数千年,只是我直到18岁离开家乡,还没有机会喝上井水。后来,随着化肥农药的大量普及, 弟弟觉得那小溪的水实在太脏,不能再饮用,便到山里找到一口山泉,建了个水池,将泉水储起来,再在地里深深埋下一条管道,将水引到家中,我们终于喝上了干净的山泉水。村里人纷纷效法,也从山里引来泉水,喝水的难题终于解决了。

其实不止我们家,也不止我们村子,在我们那一带,都采用了这种埋管取水的方法,实现了生活方式的一次革命性提升。由此,许多原先一直用着的水井,就逐渐废弃了,有的被填上泥土,有的被草莽覆盖,有的日渐湮没。城里的,因为对自来水不放心,便喝上了桶装水瓶装水,水名大都是什么泉什么泉,听起来十分清澈响亮高大上。

水井因此退出了大众的视野,退得那么彻底,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,不信你问问30岁以下的年青人,许多人或许根本不知道水井是什么东西。

上个月末,我随容县作家采风团来到相邻的岑溪市,主人殷勤地将我们带到樟木古街,就在岑溪城区边上。街道窄小悠长,曾经一直是一方的闹市,周围的村民到这里赶集,外地客商到这里做买卖,街道尽管只有数米宽,但沿街那些一个连着一个的铺面,仍然使人不难想见当年的繁荣。即使是今天,两旁仍然有文旅类商店在营业,尤其是那个书香味甚浓的小茶馆,人们都喜欢进去坐一坐,喝一杯解乏的茶。

沿着狭长的古街缓步而行,主人带我们来到廻龙小街,街中间赫然有个巨大的古井,井水清澈异常,看得出地下有清泉汨汨涌出,无数小水泡犹如珍珠般从地下滚起,不时有人拿来水桶,从井中打水拿回家去。在自来水风行世界的今天,在闹城之中,居然还能看到有如此优质的水井,并且一直在使用,令人大感惊讶。

水井旁边有个社公庙,叫廻龙社,贴着两副对联,其中一副是:“廻龙冠五壮,大井润千家”,很好地诠释了大井的意义。我拿起杓子舀了一瓢水,咕噜噜地喝下去,感觉那井水就像一股冰沙,沿着我的食道流下胃壁,再散成无数的分子,钻到全身的千千万万个孔穴之中,感觉特别清凉爽快。

大家见此情景,更是童心大发,欢笑着拉起手来,绕着水井又唱又跳,转了一圈又一圈——或许大家本来都是喝井水长大的孩子,只是离开它太久太久,如今重新回到它身边,目睹着它青春如昔的容颜,怎能不欢呼雀跃、兴高采烈呢?

原标题:

心中之井

责任编辑: 梁琪岚
关闭简洁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