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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年10月09日

四胜顶

◇梁晓阳

在北流天堂山,有一个网红景点,叫四胜顶。走进这里,真正荡漾我心灵的,是那一道道峡谷溪流。

在大爽河的峡谷口外,我还被八月的阳光紧紧地挤压,但一脚踏进溪流谷口,就感到河谷风仙气一般荡漾开来,把俗世的喧嚣和心里的胡思乱想一一过滤。

溪流的声音是从脚边开始弹奏的,这让我幻想自己成了一名熟练的钢琴师,溪流响起的地方,就是琴键安放的地方,我每踏下去一脚,都有回应。那些清秀的瀑流,那些清澈见底的深潭,那些往来翕忽的小鱼,那些清脆的鸟声,那些飞翔的蝴蝶,那些稀有的虫鸣,甚至还有那些清晰的花语,组合成了一场丰富多彩的演奏。

那些稀奇的野果,比如木竹子、牛脚子、金桔子;那些城里没法见到的树木,比如鸭脚木、雀枝木、黄牙木;那些适宜谈情说爱的网格状藤蔓,比如火筒木蓬、黄鳝木蓬、钓鞭子蓬等,在这里都能一一找到。在这里,汽车喇叭声远去,低音炮远去,空调冷气远去,甚至我们最需要的紫外线也暂时远去,这里有足够的安静让你回忆人生,有充裕的甜蜜让你品味爱情。

大爽河的上游,是落差达到20多米的峭壁瀑布,那水声,那飞花碎玉的瀑流,是洗濯自然之子的圣水,淋到脖子上,让人清爽到心里。

四胜顶下的峡谷溪流,不是普通的水流汇聚组合,而是神圣的甘露飞洒而成,只要我伸出舌头接住其中几滴,满嘴甘甜,令人心旷神。我深深地呼吸。鲜少人踏足的山溪,还保留着贞洁一般的气息。

世人啊,如果你在俗世中有求而不得的某些东西,来这里走一走,肯定有意外的收获。

溯溪而上,清泠的水响就在脚边回荡。踏着黑泥小路,运动鞋会有半边陷进泥水里。能下脚的地方,只是一些仅仅可以踏稳一只脚尖或者脚后跟的小窝,脚蹬着使力,本来手可以拉着两边的小花小草借力的,但看到那些娇小的花草你会不忍心揪她,只好用手按着一块块石头,或者利用一些肢体动作来平衡身体往前走。在毫无人迹的荒地上,那些寂寞地开放的野花,那些饱满地裸露的野果,那些千奇百怪的杂木,足以把你的心留在这里。

很快,就走到了接近四胜顶的路段,溪边野花依次绽放,还有不少已经成熟的野果。我仔细观察,竟然发现我童年吃过的背带子,还有石羊菜、石薇菜,这些都是我童年时代的温馨记忆。

啊,四胜顶,在你清凉的空间里,我愿意做一个酣睡听话的小儿。

四胜顶上居然藏着一片草甸。我是先看到捻子树,之后才看到草甸的,草甸上长满了捻子树。瀚海一样的捻子树,掩盖不住瀚海一样的高山草甸。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以为来到了我曾经熟悉的北方大草原。在南方,我见过大容山的草甸,见过天堂山的草甸,却没见过这么大的一片墨绿墨绿的高山草甸。

在北方,我曾经在一个偏僻的西部牧场生活过许多年,并且为此深深地爱上了草原。游牧生活的熏陶,广袤土地的开导,使我一直坚信南方人有必要在那些土地上进行一番心胸的开拓。

可我不曾想,就在这里,就在我们熟悉的南方,竟然会有一片仿佛北方游牧的大草场。

我错愕,我欢呼,我翻滚,我奔跑,然后我又沉默。

我需要有一个思考的时刻,让自己在这片草甸上清醒。

我仔细地看,静静地想,面对着也许超过1000公顷的高山草甸,这么纯粹的一片心灵牧场。

我顺着巍峨的草甸攀爬,其实是心灵在做着一个高度的攀爬。多少年,我一直不相信南方有草原,一直在思念北方的故乡,我为此十年里南来北往,在疆桂两地游牧转场,以为自己占据了心灵的高度,并为此傲然回望,自诩曲高和寡,却不曾想,南方有嘉木,南方有牧场!

是的,南方有草原,南方有我心灵的家园!

此刻,四胜顶的草山就是一个个绿色的城堡,在两广三县市之间峰峦如聚,波涛如怒。我抬首东望,信宜大人山层峦叠嶂,南面茂化水库波平浪静,西边石牛岭遽然崛起,北边满垌水库波光粼粼,天堂山云遮雾障。

这么大的一片草原,其实就是一个庞大的场面,这里,适宜做一个健身的运动场,更适宜做一个心灵的洗浴场。天南地北,男女老少,全都适宜来吧;鸢飞戾天者、经纶世务者,到此必望草息心,窥原忘返;患坐骨神经痛者、近视头疼者,赶快来治疗吧!这里可以做你健身的场地,这里可以做你灵魂的归宿,这里可以做你超脱的寓所!

天高云淡,阳光如瀑,而草甸上鲜花盛放,枯寂无声,它们都在作着一种等待,等待有缘人,等待马蹄声,等待食草动物,等待某些声音震动地面。

也许,它们为此等待了亿万年,却仍在坚持着。

那些灿烂的野菊花,那些肥厚的草叶,还有那些正待转红成熟的山捻子,就是这片草甸的无数的眼睛,它们不再沉睡,它们的眼睛已经睁开,尽管,它们肯定还有着许多梦境。

我继续在大草甸上奔跑,目标是海拔1021米的大风车下。

走在牛脊一样的山顶上,底下是陡峭的绿坡,足足有五六百米,风有些湍急,目光有些晕眩,但遏止不住我们的豪气。

一场绿色的风从十几座草山上刮过,绿色是从空中到地上的唯一颜色。

绿,随着群山而蜿蜒,那只是草花的鲜绿和美艳,每座草山都是一个绿色的标志,有无数的力量在托举着它们。

而草山与草山之间,都是波峰与浪谷的姿态,所以看起来就无比空旷,空旷连着空旷,空旷套着空旷,带来的是更大的开阔,足以把每个到来的人的思想极限扩张。

而在这种空旷和扩张里,唯有绿色在生长,在升腾,在悬浮。

这才是真正的空中草原。

我看见了一种叫绿色的欲望,整整一天,我都在这种生机勃勃的欲望中喘息,没有阴凉,只有更大的风,风把十几架大风车吹得噗啦噗啦响着转,好像在传达着一种物语,风也把这场欲望覆盖了四胜顶周边远远近近的山岗。

在四胜顶上行走的三个小时,我真的只想歌唱,就唱《天堂草原》,就唱《我和草原有个约定》。

跟着我一起唱的,还有一位年逾六旬的刘姓老大娘。从闲聊中我得知她的生活也颇为坎坷,但四胜顶的美景,抚平了她内心的所有创伤,连生活中那些苦难,在她口中也多了一层诗意。她腿脚不甚灵便,男人年轻时就因为上山割木被木头压死了。她有三个女儿,大女儿患癌症早逝,二女儿嫁陆川后远赴广州做清洁工,三女儿有精神障碍。她家的生活十分困难,她一个人在家带着三个外孙。自从风力发电开发了四胜顶,她就义务担起了向导,面对那些自驾游的客人,有时候她一天就带队上山十几次。才上过小学一年级的她,能随口编出流畅深情的山歌民谣,尤其是她唱的那首渴望开发四胜顶的山歌,让我一度热泪盈眶。

四胜顶下大爽河,

山山河河听我歌,

三十守寡到六十,

三只侬儿养一窝。

今日来了好心人,

入门就畀我钱银。

冇要钱银我要心,

开发山区年年春。

啊——年年啊,啊——春啊——

…………

四胜顶,四胜顶,我开始轻轻地吟诵着这个词,脑海中有了一首歌的旋律,有了一篇散文诗的意境。

歌当然是雄壮的,铿锵的。

散文诗当然是昂扬的,舒畅的。

这样的歌和散文诗,随着我的人而到来,随着我的心而荡漾。

苍茫的绿色,和天同蓝的草原,当我仰望已久,我突然张开喉咙,唱出我心中的歌,把我对这片草原的爱,唱给我自己,也唱给亲爱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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